唐泛以为他要谈论汪直,谁知对方开口却是:“一路上平静过头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假若山下真有阵法的话,这个阵法要在什么条件下才会发动?按照沈贵的形容,和孟存他们的描述,每当阵法启动时,必然会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可我不信李子龙真有如此能耐,若是有的话,他也不必装神弄鬼躲躲藏藏跑到大漠去投奔鞑靼人了。”
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唐泛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一些自己的猜测,而不会有动摇军心的嫌疑。
隋州颔首:“我也奇怪,沈贵只说是阵法,根本不知道阵法长什么样,而孟存他们的描述又太过含糊,两者很难让人结合联想。”
唐泛笑了笑,旋即又靠近隋州一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有种感觉,在我们之中,很可能还有白莲教的内应。”
对方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令隋州的耳朵微微发痒。
这种微妙的感觉甚至透过皮肤,一直蔓延到心底。
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两人的背影贴得极近,几乎连脑袋都快挨在一起了。
唐泛看着他少见的晃神,担忧道:“怎么了?”
隋州:“没什么,你觉得是谁?”
唐泛:“若我说是杜姑娘,你信不信?”
隋州:“我信。”
唐泛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看在人家对你一片情意绵绵的份上,起码会犹豫一下。”
隋州道:“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不及你半分,不要胡乱揣测。”
两人这一笑一答地互相调侃,倒也淡化了不少旅途的疲惫。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二人都在帐篷里躺了下来,旁边那人却翻来覆去扰人清眠,隋州不得不出声询问:“润青……”
刚说两个字,就听见外头飘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两人心头一凛,瞬间都坐了起身。
隋州反应更快,他一把抓起绣春刀就朝外头掠去。
等唐泛也匆匆赶出去,便见沈贵倒在他自己的帐篷外面,双手抓着喉咙满地打滚,其疯狂痛苦之状,连卫茂都差点按他不住。
很快,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鲜血就从沈贵的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来。
在火光的照映下,那些血呈现出几近妖异的紫红色。
“……不关我的事,是他们逼我过来找你的,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他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死命地瞪大,几乎快要掉出眼眶,手背上,额头上青筋直冒。
“谁要找你,谁在和你说话?”唐泛要上前,却被隋州拦住,只能站在原地问。
他本以为沈贵身处痛苦之中,肯定听不进外界的动静,然而对方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李道长,是李道长,他来找我了,他说我泄露了秘密,这是报应,是报应,报……”
沈贵身体疯狂地在地上扭动挣扎,任谁都按不住,在短短时间内,神仙都来不及想出法子,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逐渐憋紫,最终在嘶哑的惨叫中抽搐着身体,停止了动弹。
所有人都被营帐外的动静吸引出来,而后看着这一幕,完全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风平浪静的一天,临到半夜竟然还会出现这种变故。
沈贵口中的李道长,毋庸置疑,肯定就是李子龙了。
但他说的报应,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李子龙当真神通广大至此,连在千里之外都能察觉沈贵泄露了阵法的事情,继而取他的性命?
杜瑰儿的脸色尤其惨白。
这也难怪,她虽然也亲手医治病人,可何曾见过这等惨状活生生在自己面前上演?
沈贵凄惨的死法,连大男人都感到心悸,更何况是杜瑰儿一个弱女子。
她当即便捂住嘴,略带不适地扭过头去。
直到出云子上前察看沈贵的状况,她才想起自己的本职,也强忍着恶心上前帮忙。
“是中毒罢?”汪直也没有上前,他的脸色阴沉得很。
沈贵的死,从另一方面,无疑是昭示他的无能。
“杜姑娘怎么看?”出云子看杜瑰儿。
“……应该是中毒。”杜瑰儿深吸了口气,脸色依旧惨白,“但我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中毒的,明明我们跟他喝的是一样的水,干粮我也吃了……”众人都望向卫茂,后者与沈贵睡一个帐篷。
卫茂就道:“他先前看着还正常,想和我搭话,我没理他,他就睡下了,结果方才睡到一半,我听见身旁有动静,立马就醒过来,然后便看见他满脸痛苦地抠着脖子,跑出帐篷。”
他的话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
即使知道沈贵是中毒,可没人知道他是中的什么毒,如何中毒的。
沈贵的死让所有人的心高高悬起,原本因为唐泛宽慰的话而略有放松的心情此刻又紧绷起来。
汪直的脸色阴晴不定,然而其他人又何尝好过?
唐泛和隋州都不相信李子龙会有如此神通,但他不相信,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信。
一切出乎常识理解之外的事情,总会令人禁不住产生无力对抗的感觉,从而退怯害怕。
跟着孟存一道来的那名士兵就战战兢兢地忍不住弱弱出声:“大人,要不咱们先回去……”
他未竟的话被汪直一个阴冷的眼神看得缩了回去。
汪直阴恻恻道:“有胆敢言退者,按军法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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