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端着汤煲走向他们这一桌的服务生，肥仔健说：“深水湖，浅水塘。流水湖，静水塘。会吃的识家们都知道湖鸭比塘鸭好吃，但湖鸭和塘鸭实在太相似了，要不是行家，寻常人也很难分辨它们的……所以市场上现在大量充斥着塘鸭冒充湖鸭……这儿的老鸭汤，用的正宗九龙湖鸭。或者吃过了湖鸭，以后就能够分辨出什么才是李鬼，什么才是李逵。”
谁知道那服务生走到他们面前不远，原地转了个急弯，把汤端到隔壁桌里俩妹子那儿去了。俩妹子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肥仔健，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态度……态度倒是很友善。
服务生放下汤煲时，那穿碎花裙子的女孩儿爽朗地笑起来：“正宗湖鸭哦！赶紧拍照给他们看，气死阿彬那帮家伙……看他们还敢不敢放我们鸽子……”
她那小蛮腰同伴手机都举起来了，凑上去一顿全方位的拍，“对对对。还要我们点好菜了才说不能来，就该气他们。等会儿我们吃不完打包。这汤分量也太大了，我怕我们俩喝不完……要不要退两个菜啊？”
俩女孩头碰头的，声音渐渐越来越低。
肥仔健哑然失笑，扭过脸，耸耸肩：“自作多情了，坐着等吧。他们就是上菜太慢了。耐不住食客就是不介意，你看看楼下，排号的队伍愣是一动不动的……幸亏佳茵醒目，不然我们坐在下面喂蚊啦。”
程子华随口应了句“是啊”，继续追问道：“深水湖浅水塘，这分类法也算勉强能够成立……那最后的水盆鸭又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养在了水盆里面吧？”
肥仔健说：“水盆鸭的解释有很多，一般来说我们的意思是指鸭场里的饲料鸭。那种鸭子长得很快，肉质松散香味不足，不怎么好吃。好处就是大批生产，性价比很高，既能够送食肆，又可进工厂加工做鸭货。”
看着思忖沉默不语的程子华，林佳茵说：“不过现在这套规矩也打破啦。最近几年，开始有人炒作，说塘鸭比湖鸭有营养。还很是雇了一些权威食家、营养学家，说得头头是道的。所以塘鸭的价格也上去了。哼，骗得了外行人，难道还可以骗得了我们行内人么……真不要脸。”
程子华一愣，问：“还有这种事啊？那不是……指鹿为马么？”
用拇指和食指捻来捻去的，摆出个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姿势，肥仔健笑道：“嘿嘿，这个嘛，有小钱钱啊！有money就有人啦……而且有时候食客口味是真的很奇怪的，有个惯性。”
“就好像从前，姜葱手撕鸡那道菜，我们都说味道太重，吃不出鸡的原味，只有有限的几家斩料店有卖，属于家庭师奶赶时间时的无奈选择。过得几年了，大家吃习惯了……现在已经成了所有斩料档的必备菜品了。塘鸭盖过湖鸭……也不过历史重现而已，太阳底下无新事啊……”
一席话，倒是说得林佳茵和程子华思忖不语。
这时候，服务生又来了，这次可算没有表错情，端来满满一大煲冬瓜薏米莲子煲老鸭，汤煲盖子才打开，程子华抬手扶了扶白雾笼罩的眼镜：“好香……肉香满满而不燥不腥，而且还透着一丝素甜。光是闻着这味道，就是一煲好汤。”
正拿着白瓷大勺子给他们分汤的服务员听见了，小嘴嘴角拼命上扬，情不自禁压低了脑袋去。
这一煲冬瓜薏米莲子煲老鸭，汤色清澈透明，不见半滴油光。入口滚烫清甜，顺滑入喉，林佳茵摸了摸肚子，舒服地说：“还是要喝汤才舒服啊……我的肚子都暖暖的了。冬吃羊肉夏吃鸭，夏天搞点儿鸭子肉做的菜，消暑解毒。真棒……大姐，麻烦给我一块冬瓜好么？”
服务员笑眯眯地说：“好。”
原本她正在捞汤渣出来放在深底空盘内，这会儿手腕一转，重新捞了两块冬瓜放到林佳茵碗里。林佳茵眼睫盈盈而动，“不对……怎么只有皮啦？”
肥仔健桀桀笑起来了，说：“融了啦。把冬瓜肉切花刀再连皮入煲，火候到了就是这幅样子了，只剩下皮，不见肉。应该还有一小袋冬瓜籽，沉在里面。程总监，有的地方煲冬瓜鸭为了好看，会削掉冬瓜皮。但是因此就会损失很多营养了，要连皮带肉加籽一起煲，才算是完完整整，主次配伍合理。”
喝汤要趁热，先喝汤，再尝渣。林佳茵还是打前头，一夹鸭翅膀，那中翅和翅根应声脱落，吧唧一下掉回碟子里。看了看瞪大眼睛傻呵呵的林佳茵，程子华都忍不住垂眸莞尔，很是绅士风度地用公筷把鸭翅的剩余部分夹到林佳茵碗里：“来，祝你展翅高飞。”
林佳茵捧着自己的碗，很是惊喜：“谢谢，谢谢老板。”
程子华又夹起了另一个鸭翅膀，放到肥仔健碗里，说：“也祝阿健大展宏图，越飞越高。”
同样双手捧碗，阿健容光焕发的，说：“谢谢程总监！”
放下了碗，阿健重新拆了一双新筷子，夹起鸭腿——一只鸭子的精华所在，放到程子华碗里，说：“祝程总监……嗯，祝程总监吃得开心。这个鸭腿，你一定要试试，如果肉太多怕占地方的话，就吃贴着腿骨大筋的那两条，我们叫做‘肶喇肉’，是鸭子划水的时候活动最多用力最强劲的部分，口感最好。”
“这名字起得够‘了能’哦……是不是你们那些金鱼佬想出来的？”林佳茵斜着眼睛看肥仔健，咬着一根翅根骨，微笑。
肥仔健耳朵根都涨红了，气愤地叫道：“是你自己想歪了……关我们什么事！要说会开车，谁才是着名女司机来着？也不知道哪个初三小小年纪，就能够给刀拍黄瓜取个外号叫刀拍男朋友……哼。你要不要吃啊？不要就归我了！”
眼瞅着肥仔健筷子伸向另一条鸭腿，被叫破黑历史的林佳茵不气不恼，笑眯眯地说：“知道你是腿控，不和你争。我今晚减肥，吃莲子薏米……消肿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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