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秋》
“妾身拜见大王。”田氏瞥了眼仍站立不动的儿子，催促他道：“圉儿，还不快点儿叩见大王。”
“唉——，王后，圉儿年龄尚小，而寡人初登王位，他还有些不太适应，给他些时间，等他习惯就好了。”
田氏瞪了一眼魏圉，转向魏王。“妾身替圉儿谢大王宽宥之恩。不过大王这般宠他，怕是要坏了礼数，弱了大王的威严。”
仿佛没有听见田王后的话，魏王越过她，在经过圉儿身边时，揉了揉他的脑袋，径直走向一旁的案几，坐下来。“王后，命人速速拿张厚毯子过来。寡人上朝的时候坐在薄薄的席子上，两腿酸胀不已，委实辛苦。”
田王后马上把贴身侍女小柔叫过来，对她耳语几句。小柔提着群裾匆匆离开。田王后轻手轻脚地来到发着牢骚的魏王身边，体贴地揉捏着魏王的大腿。面对这般温柔的田氏，魏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咕哝两句，闭上了嘴。
“妾身觉得令大王烦躁的不止席子吧，可否说给妾身听听？纵使妾身不能为大王分忧解难，总比一个人憋在心里好上许多。”
魏王歪头盯着田王后，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女人，哪怕贵为王后向来不允许打听朝堂之事。田王后迎向魏王审视的目光，神态镇静而坦然，就像妻子对丈夫嘘寒问暖。魏王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日寡人突然接到公孙上将军的消息，薛公田文以粮草不济，将士思乡为由，不肯继续攻打秦国。而秦王则派人请和，答应归还河外和封陵之地。眼看就要攻破秦国都城，寡人岂肯错过如此良机。但少了齐军，仅凭魏、韩、赵、宋四国军队多半不能打败秦人。大多数大臣认为理应撤军，一则大大挫伤了秦军的锐气，二则不得不防范楚人。田成却提出割送魏国土地和城池给齐王，以此请齐王勒令薛公攻打秦国。虽芒卯举了张公戏楚的事情，寡人亦深以为意，并回绝了田相国的建议。但马上就能吞下秦国这块肥肉却又吐出来，寡人心里实在不甘呐。”
田王后并不作声，只是轻轻地按摩着魏王的双腿，好像自己是个哑巴，只能聆听魏王倾诉苦水，却不能发表见解。魏王见王后缄口不言，反而比刚进来时更加烦闷，以致忘了世代相传的规矩。“王后，寡人说得口干舌燥，你却一声不吭，是何道理？”
田王后仍一言不发，只顾为丈夫揉捏酸痛的大腿。
“王后好无趣，寡人走了。”魏王作势离开，却被王后按住腿，不能站起来。“王后，方才你不说话，此刻既不让寡人走，还笑吟吟地注视着寡人，可是在嘲笑寡人？”
“妾身不仅没有嘲笑大王，反而因大王的决断而高兴，为有幸嫁于大王而高兴。”
王后的手没有停下来，嘴里呢喃轻语。魏王愈加迷惑了。“王后就不要卖关子了，快些告诉寡人你为何笑得这么开心？”
“妾身觉得大王的决断无比英明，故而喜笑颜开。”
“你没有骗寡人？”王后重复着之前的回答，魏王拿捏不准她是不是在奉承自己，开始有些相信了。“你倒是说说，寡人的决定哪里英明了？”
“大王莫不是忘了田相国的身份了？”
“身份？”魏王蹙起眉毛，“田成的身份？他乃魏国当今的相国，还能有什么身份？”
“大王有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王后抿嘴而笑，含蓄而恭敬。“田相国已故的父亲田需大人来自哪里？”
魏王的眉毛挤到一起，表情阴沉严肃，”王后的意思是田相国裹挟私心，趁此为故国谋利？“
“大王切莫乱给妾身扣这么严重的罪名。妾身的意思是逢此动荡之世，谨慎小心，多一些防范之心终归是没有错的。”
魏王点点头，脸上的阴云淡下去。“王后所言甚是，以后寡人思量事情还要想得再多些才是。”后面一句话马上起了作用，他斜眼看向田王后，“王后，寡人倒是忽略你也是齐国之人了。”
田王后的嘴角扬起一丝揶揄的微笑，低着头只顾按摩魏王的大腿。按了十几下之后，她幽幽地说道：“妾身的儿子是魏国大王的儿子，是魏国的太子。”
“哈哈，瞧寡人这记性，竟忘了这一点。王后这么为寡人揉捏一番，寡人的双腿好受多了。以后朝会之后，寡人先来王后这里，请王后为寡人放松放松。王后不可推辞，不要嫌累才是。”
太好了！这样的话圉儿就可以天天在大王面前表现学问和才能了，我就不用日夜提心吊胆地想着那件事了。“侍候大王乃妾身的荣幸，妾身欢迎还来不及，怎会推辞？大王说笑了。”她终于停住，朝魏圉招了招手，“大王，圉儿最近又读了一些典籍，请大王考校于他。”
“哦？圉儿倒是越来越勤勉了。之前寡人还一直担忧圉儿贪玩，不好读书，看来寡人真是大错特错了。来，圉儿，告诉寡人你近来学了些什么。”
虽然魏圉长得身宽体胖，动作却极为迅捷，三两步便来到魏王身前。“父王，孩儿一直在修习《春秋》。”
“圉儿年纪不大，却能耐下心性研读《春秋》，着实不易啊。”魏王一边轻抚胡须，一边对田王后点头称是。“为了教育圉儿，王后一定没少花费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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