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冬天，是个暖冬，一直没下雪。可秦臻却感觉这个暖冬，比往年的冬天都冷。
局台分离之后，吴曼去了广播电视局。而秦总监的走马上任因各部门都乱糟糟的，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并没有开大会宣布，只是赵海东将她叫到了台长办公室，让她暂时顶替吴曼的职位。
赵海东平静地跟秦臻交待现在的情况，以及她的工作。
“小秦啊，你肩上的任务很重。这点，吴曼临走时跟你说过了吧？”
秦臻点点头：“我知道，交广要实行企业化管理了。但是怎么个企业化，很多事，我还都不太懂。”
赵海东笑得很慈祥，安抚她说：“没关系，进入新的角色，都是要有一段适应期的。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你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去适应。”
秦臻又点点头。
“从前，交广的广告也归全台的广告部。而现在呢，广告也分开了，归各频道自己负责。这对你们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部分呢，是管理上更方便灵活。再也不会发生两年前跟广告部发生冲突的情况。坏事呢，就是压力大，任务重了。广告收入除每年要完成台里的任务之外，还要养活合同工。据我所知，交广的四个导播里，有三个是合同制的。另外，主持人也走了一个去新闻频道，如果招聘的话，也是合同制的。自然也需要广告来养活。而目前的广告收入，并不乐观。”
秦臻听完赵海东的介绍，微微蹙起了眉。她还没有从吴曼离开的不舍与不安中走出来，马上便要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了。
她想起吴曼对自己说的——“你是交广的大家长。你是大家的天。”可她明明还没做好被依靠的准备。
“赵、赵台，如果我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可以来请教您吗？”秦臻望着赵海东，眼神很是无助。
赵海东轻笑，点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你要抓紧。”
“啊？”秦臻茫然了。
抓紧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要走？
“赵台，您、您不会也要调到局里吧？”秦臻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呵。”赵海东笑了起来，“我哪也不调。我啊，下个月就退休了。”
“啊。”秦臻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她心里却更慌了。这些年，虽然赵海东有些时候的做法太过中庸保守，但她还是十分敬重这位领导的。尤其，他当年对自己说的那句“必须要努力，必须要做到无可替代！因为平庸，是要被淘汰的。”，一直激励着她。
而就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也不会再让她依靠了。秦臻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眼圈也渐渐红了。
“哎呦，都当总监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赵海东笑着指着秦臻，“你这副样子啊，倒是让我想起‘低血糖’那次了。那时候，你也是这么眼泪汪汪的。唉，谁能想到，一个差点没被录用的小姑娘，几年后成了频道总监了。”
想起了那次低血糖风波，秦臻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如果可以，我不想做这个总监。我、我只希望，在您，在曼姐手下，干一辈子……你们都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一哭，把赵海东也弄伤心了。他皱了皱眉，忽然正色道：“孩子，我知道，忽然间把这么大的压力给你，你肯定会慌的。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我这个‘守旧派’走了，或许对交广，对整个襄城电台，都说好事……”
说到后面，赵海东的声音也颤抖了。
可秦臻没听懂。为什么说，他走了，是好事呢？
赵海东在办公桌上的书架里，翻了一阵子，然后抽出了一个档案袋，小心翼翼拿出了里面的几页纸。纸张已然泛黄。
秦臻也低头看去，可瞬间便瞪大了眼睛。接着，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心扑通扑通地跳。
“这、这是我当年写的那份建议？”
没错，这份《关于襄城交广实现网络直播的建议》，就是当年她在林风的指导下完成的。当年，也是在这台长办公室，秦臻曾如此忐忑却又满怀希望地将建议交给赵海东，但结果却让她非常灰心。
秦臻记得当时她打印了两份，一份交给赵海东，另一份交给了吴曼。而给赵海东的那份，她拿回来了。所以，这份，应该是他从吴曼那里特意要来的。
时隔多年，赵海东又拿出这份建议，是要做什么呢？
“孩子，我记得，你给我这份建议的时候，非常激动地说‘广播如果不与互联网结合，会走进死胡同’。而这句话，之前林风也跟我说过。我也明白，你们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没有去做这件事。虽然我不想，但也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你们改革路上的那块绊脚石。而现在，我要退休了，而交广的现状，也正如你们所预料的，走进了死胡同。我说过，改革往往是问题出现后，倒逼出来的。现在时机到了，或许，可以做你们想做的事了。”
秦臻瞪大眼睛，怔怔望着赵海东，消化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心中一直压制着的那股热浪，再次汹涌澎湃起来……
从赵海东的办公室出来，秦臻先去了交广主持人的大办公室。她想给大家开个会，稳定稳定情绪。她想象着，吴曼这个时候会如何行事，会说什么样的话，渐渐找到了一点方向。
可推开办公室的门，秦臻却发现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而还没等她开口，王丽莎先走了过来。她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了。
“莎莎，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秦臻忙问道。
王丽莎却是上来给了秦臻一个拥抱，然后哭着说：“对不起，我、我也要跟大家告别了……”
“莎莎，你、你也要走吗？”
秦臻下意识望向了王丽莎的隔断。她的隔断刚好跟李薇挨着。已经空了一个，而现在另一个也要空出来了吗？
“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也想跟大家共患难。但是，我家里非说，这份工作不稳定了，怕影响我结婚，然后就、就托人调到民政局了。”
秦臻深吸一口气，然后拍了拍王丽莎的背，勉强笑了一下，说：“别哭了，能有个好去处，我也替你高兴。对了，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
王丽莎哭着点点头：“我也舍不得大家。”
说完，她又哭着跟其他小伙伴拥抱，道别了。
而就在大家依依惜别的时候，秦臻心里却在算着一笔账——李薇和王丽莎，两个空缺，若是都聘了合同工，一年的工资算下来要多少呢？
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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