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堂如平日一样肃穆安静，来往穿梭的仆妇连走路也似乎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院里静谧的氛围。
李氏掌家时兰雪堂却不是这般光景，院子里的仆妇们虽也恪守本分，但绝不是现在个个噤若寒蝉，仆妇之间再无交谈，就是见着了主子也是低着头躲在一边行礼，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以前的兰雪堂，不管是小主子们还是下人，遇见了都会打个招呼说笑两句这才各自而去。
郑玉绣在门口略顿了顿，才提起脚步沿着抄手游廊向正堂走去。
及至门口，屋里传出郑锦绣银铃般的笑声，似一只雀鸟从寂静的树林中清脆的鸣叫，又似一块小石子落入湖中，惊扰了一池的春水。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屈膝对着郑玉绣行礼，同时高声喊道：“大姑娘来了。”掀了湘妃竹帘请郑玉绣进去。
李氏和郑锦绣坐在一处说着话，身后自有小丫鬟打着团扇。看见郑玉绣进屋，郑锦绣扭头喊了声“姐姐来了。”就又转过头去接着和李氏说话：“…几个夫子里就数赵夫子最是严厉，三妹只弹错了一个音调就被罚了重弹十遍，第二日若再弹错，就要被罚一百遍，还好女儿最拿手的就是琴艺，迄今为止还不曾出过半分差错…”却是在给李氏描述闺学里的趣事。
李氏拉过郑锦绣的手摊开来看，十根细嫩如葱的手指几乎都磨掉了一层皮，有的还起了薄茧，可见女儿平日是下了苦功的，也不枉费她一番望女成凤的心思。
郑玉绣自寻了右侧的玫瑰椅坐下，面带笑意看着上首交趾黄檀贵妃榻上的母女说笑，心底却是暗自舒了口气，瞧着眼前这般怡然自得的光景，李氏叫她们姐妹过来，想必也是极寻常的事了。
须臾，郑红绣带着两个丫鬟掀了帘子进屋。
李氏见人都到齐了，就敛了神色说起了叫她们来的目的：“叫你们来，原也没什么大事，后日是苏通判家老夫人的六十寿辰，我寻思着，你们几个有些时日没有出门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们姐妹三个都带出去见识一番，也能考校一下礼仪都学的如何。”
郑锦绣应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面上丝毫没有异样，郑玉绣对于苏通判的了解也仅限于知晓这是一个仅次于她父亲的官员，所以这个寿辰，怕是要惊动半个扬州城。
“女儿知晓了。”郑玉绣和郑红绣双双答道。
“后日的闺学就不必上了，我会着人知会几位夫子，你们稍后回去看看，衣衫首饰若有上不得台面的，只管找你们祖母去置办，堂堂知府的女儿走出去若是寒酸了，丢的可是你们父亲的脸面，尔等可都明白？”
“女儿省得。”
“女儿明白。”
郑玉绣和郑红绣答话。
“母亲，女儿倒是不缺什么，祖母体恤女儿闺学辛苦，前几日特意找锦绣绣莊给女儿新做了一件蜀绣双蝶钿花衫，和我那套彩蝶双飞的红宝石赤金头面正好相配，就是怕大姐和三妹…”郑锦绣看向下首的庶姐和庶妹，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郑玉绣年方十二，郑长青在扬州府上还有两年任期，到时候她才十四岁，就是回长安说亲也不耽搁。但若是在本地挑选一户相当的人家也无不可，就算郑长青到时候不能高升，只要能保住五品的官位，她在婆家的地位也能保安然无虞。所以这次出行她须得郑重以待，给扬州高门大院里的贵妇们留个好印象，说不得其中的一位就是她的未来婆婆。
相反郑锦绣和郑红绣就算离说亲的年纪还早，也得借着这种场合大放异彩，才有可能圆那个凤凰梦。
可是李氏偏偏要她们去找老夫人置办，可谁都知道老夫人那可是把银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置办一套像样的衣衫首饰少不得要上百两银子，十有八九东西要不来还落得一顿斥责。
郑玉绣心中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母亲若无他事，女儿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郑玉绣觉得就算她留在这求李氏也没用，李氏是打定了主意在老夫人掌家期间不会插手任何庶务，更别说拿自己的私房贴补庶女。
去年的夏衫倒是不错，可是她们的身量见长，早都被两个人拿出来赏了下人，今年老夫人掌家后虽也每月给她们做一套新衣，可样式却是极其普通的，在家里穿穿无妨，要是穿出去见人的话，那还不如躲在家里的好。
“大姐？”郑红绣却是没看清楚形势，拉住了已经起身的郑玉绣，急急的对李氏说道：“母亲，我和大姐去祖母那里怕是要不到什么东西，您素来疼爱我和两个姐姐，还请母亲去祖母那里帮我们…”
“三姐儿，大姐儿！”李氏沉声打断了郑红绣的话“你们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按理说，这样的小事，我就是用我的嫁妆贴补你们也不为过，可是你们祖母若知道了此事只会责怪母亲多事。你们仔细想一想，既是老夫人掌家，我却拿了私房贴补你们，这不就是说明我对老夫人行事不满、嫌老夫人对孙女们苛刻吗?你们就当体谅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什么事，还是去找你们祖母的好。”李氏一番话在情在理，不说郑红绣，就是郑玉绣也再没有话说。
两人只好携手向李氏告退，径直去了青松院。就算被祖母训斥，她们也不得不走这一趟，去的话还有点希望，倘若不去的话，那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郑玉绣和郑红绣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各自感怀着自己身为庶女的悲哀，却是忘了当务之急是想法子从老夫人那里达到她们想要的目的。
几个婢女跟在后面，也是相对无言。
百合碰了碰紫薇的胳膊，低声道：“快去把绮兰叫来…如今能有法子的想必也只有她了。”
紫薇亦是眼睛一亮，快步而去。
紫薇回到青竹院的时候，绮兰正在游廊里听冬雪说着又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奇闻八卦。见紫薇和之前听兰一样喘着粗气跑过来，调侃道：“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跟火烧屁股似的，不会是姑娘有什么事吧…”
紫薇一跺脚：“你个乌鸦嘴…得，快跟我走吧，路上我在跟你说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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