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子眼中那一抹没由来的心虚，让李石认出了他，就是今早在小店差点撞到他的那个半大小孩。
不用问，神坛前正在卖力做法的，就是那位跟他同行的老者了。
李石挑了挑眉，冲着孙小行笑了笑。
孙小行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立刻收回视线，捧着手里的令剑符纸，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不敢再四下乱看，一个劲地在心里默念，爷爷快点完事走人。
法式还在继续，李石没有出声，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相遇，倒是真没看出来这爷孙俩这干这行当的。
刚才无意间撇了一眼，他看到这宅院中似有魔气，这才进来想看个究竟，却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
之前他还奇怪，刘家那边跟唱大戏一样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还有听到消息的从别个赶来凑热闹的，这样的情况下，跟刘家同一条巷子且只隔个两家的邻居，居然闭门不出，虽称不上是咄咄怪事，也算得上是不合常理了。
想来想去，除非是自家有更重要的事，或者是更头疼的麻烦，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现在再看眼前这几人，李石倒是理解了，也怪不得近在咫尺的热闹，他们也顾不上关心了。
跪在地上的是二男二女，看样子是两夫妻和两公婆，皆是神色憔悴面有菜色，像是许多日子没睡过觉一样，每人脸上都挂着两团黑青。
看得了这家日子过得不错，男女主人都是细皮嫩肉的，肤色也比寻常人白皙得多，所以显得眼下的青黑越发的醒目。
目前看，除了那做法式的爷孙俩，这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李石也坚信，自己方才察觉到魔气也不是错觉，只是开启真实之眼之后看到的影像，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的眼中，这院落和那爷孙俩并无变化，但跪在神坛下诚心叩拜的四人，却是变了模样，倒不是说这四人都是精怪，一下就现出了原型，而是这四人身上都缠绕着或浓或淡的黑气，个个都是孽债加身，只是轻重程度略有不同而已。
“这一家子是做什么营生的，这是干了多少缺德事啊。”
李石嘴角抽搐，半晌无语。
这个世界神魔鬼怪都是真实存在的，自然也由有天道轮回之说，李石是个半路出家的，知识眼界极为有限，仅有的一点常识还是从叶常那里听来的。
并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做好事未必会有什么功德福报，但做坏事却是有可能被孽债缠身。
这种黑气是由怨憎恨等负面情绪凝聚而成，无论人妖魔都会受到影响，即便是专修邪道的邪修，被孽债缠身过多，也会导致修为倒退，霉运连连，甚至是走火入魔，一命呜呼的悲惨下场。
道者尚且如此，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比如说眼前这四个人，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血衰气弱没有半点修为，两个年轻些的，男的是筑气三阶，女的是筑气二阶，基本可以看成普通人。
尤其是那个男了，长得倒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了，但他的身边脚下，那些环绕的黑气已经隐约能化形，一个个黑漆漆的幼童张着黑洞一样的嘴，在他的身上啃食哭叫，那声音阴森可怖，听得李石寒毛直竖。
相比起男主人，女主人的情况要稍好一些，周身黑气只化为三个孩童缠在她的身上，其中一个趴在她肩头的，模样最为清晰，可以看到大致的五官轮廓，只是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童稚，反而像是索命厉鬼一般，两个黑气形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尽管知道对不会伤害自己，李石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不过这种孽债只能算是鬼气，跟他方才看到的魔气并不相同，李石又去看那祖孙俩，看来魔气的来源就在这两人身上。
就在他暗自猜测魔气的来源这时，法式也到了尾声，那老者怪叫一声，将手中的令剑扔到神坛上，又拿起三张符篆抖了两下，符篆无火自燃，淡绿色的火苗跃动间，似有某种念诵声响起。
跪在神坛前的四人，显然也都听到那阵阵的念诵声，脸上显出激动解脱之色，连连叩首表示感谢。
倒是全程旁观的李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神色古怪。
他看得分明，那符篆根本不是驱邪的，反而具有滋阴之效。
没错，是滋养那几个孽债所化的阴胎。
那淡绿色的火苗之所以越烧越旺，是因为抽取了这四人的气运，将他们本就不多的气运，用这样的方法反馈给了那几个化形的阴胎。
这么一来，只会让这四人越来越难以成眠，越来越心神不宁，尽管于寿命不会有任何损害，但无尽的精神折磨却是会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寿命的终结。
只是这样的手段，也不是随便一个道者就能够施展出来的，眼前这爷孙俩人，孙子还未筑气，老爷子修为也不高，筑基四重而已。
看他们这熟练的样子，这种事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不可能丝毫无损的。
李石正暗自揣测原因，原因就自动送上门了。
此时符篆已燃烧到了尽头，淡绿色的火苗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熄灭，一个黑色的小东西突然从那老者的怀中穿了出来，红枣大的脑袋晃了晃，向前一窜，就将那团豆大的绿光吞入腹中，随便反身一跃，回到了老者的肩头。
李石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小东西，外形像是一只松鼠，只是没有蓬松的尾巴，取而代之的是三根骨节般的细尾巴。
不仅如此，它的大半个身体和两只后脚，既没有毛发也没有皮肉覆盖，跟那三根尾巴连成一体，怎么看怎么怪异。
“原来是它。”
李石微微恍然，他听朱离说起过，有一种魔兽就是这副样子，被称为骨族，顾名思义，它们的样子就是一副副骨架，从降生开始，每隔十年，骨架上就会生长出相应的筋膜血肉，直到完全覆盖体表。
原来他刚才看到的一闪而逝的魔气，不是这宅院里的，而是眼前这个小家伙。
不过这家伙体型虽小，岁数可不小，看这体表骨骼的覆盖率，至少也有四五十岁，足可以跟做法的老者称兄道弟了。
李石盯着那小兽瞎琢磨，视线一直没有移动，那小兽似乎是感应了到了他的视线，脑袋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两只小眼睛闪了闪，三根骨尾一甩，闪电般朝着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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