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任家的三公子听说也是满肚子花花肠子，怎就没随了任知州？好在他不曾恃强凌弱，不然任知州只怕是要大义灭亲的。”
沈轻灵听得直乐，偏头与邵英说道：“所以说，外人嘴里的风言风语，但凡有一半是真的，都十分难得。”
邵英当然知道沈轻灵在竞价公房时摆了杜承余一道，之后他很长时间都在提防着杜家使绊子，结果杜家却十分安静，看上去并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杜家并不是大度人家，二娘子平时确实要小心。”邵英的眼睛环视四周，右手按剑，左手虚环着沈轻灵，“以前我与阿从走镖时，时常听说那位杜衙内的狠辣手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承烨两度被下脸面，他肯定在暗处盯着沈轻灵，随时打算报复回来。
“说实话，杜家还没被我放在眼里。”沈轻灵抬袖掩唇，与邵英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杂耍艺人，低语道：“想在扬州做大，杜家肯定是要被我踩在脚下的。”
至于杜家老夫人？
元德四年六月，杜家老夫人在扬州别院病故，贵为嘉乐公主、北凉王妃的李幼鱼远赴扬州，亲自奔丧，并在丧仪之后带走了杜家两个未及笄的嫡出小娘子。
那两个小娘子后来成了北凉王侧妃，十分受宠。
成了北凉王姻亲的杜家此后在扬州一发不可收拾，颇有要将上官家比下去的意思。也因为这件事，上官振业提前部署，在一众皇子中，选中了六皇子李颉，把上官玉霖许给了他。
“李幼鱼太过重视杜老夫人了，以前我只觉得奇怪，现在经过吴卯案，有些东西就变得合理了起来。”沈轻灵说着，拉邵英来到一处铁匠铺前，“我需要一柄细软短剑，能弯曲藏在发髻中的那种。”
后一句，是说给铁匠听的。
在瓦肆里找打铁匠的唯一好处是，他们只要钱，钱够了就什么都好说。
“有其他要求吗？”坐在火炉旁的铁匠睡眼惺忪地问。
沈轻灵点了点头，掏出图谱递过去，继续说道：“要快，最好是明日就能给我，具体的样式已经在上面了，这是定金。”
一枚黄澄澄的金子摆在了铁匠面前。
铁匠登时来了精神，快步过去双手捧起金子，笑眯眯应允道：“好说，好说，明日过午您来取，保证给您做好。”
说完自己的，沈轻灵仰头去看身侧的邵英，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这一趟不单单是给我自己准备东西。”
谁也不知道鬼市里能遇上什么危险，有备无患。
准备的时间过得很快，期间沈轻灵没有再去找过任韶明他们，拿到剑之后也没有出过门，整日就只在自己屋里忙活，连吃饭有时候都没顾得上，还得映秀三请四催。
到鬼市开门这日子时，沈轻灵穿着一身黑色骑装，带着那两枚铜钱，与邵英来到了城郊树林前。
与寻常的冷清不同，此时树林里摆了不少摊位，人影绰绰，但却没有一处是挂着灯的，似乎大家都只凭借头顶星月之光来视物。
“两位，闲人不可入。”
正当沈轻灵靠近时，一个披着黑斗篷，脸带面具的高瘦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沈轻灵在来之前对自己的脸稍作了伪装，且用香粉遮盖了自己身上原本的味道，所以只要她不开口，乍一看过去，常人很难发现她是个女人。
面具男接过铜钱后，对月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示意两旁的打手过来搜身。
在鬼市，无论是买入还是卖出，都需要向鬼市主人支付至少三成的佣金，佣金一付，那在鬼市里买卖什么都不会有风险。
接受过搜身之后，沈轻灵与邵英正式进入到了鬼市里。他们二人在摊位间穿梭，时不时驻足停留，问上几句，看上去与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沈轻灵走到了一个矮小女人的摊位前。
这个女人用黑布包着头，身上却穿了身草绿色的襦裙，着实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此外，她的摊位上什么都没有摆，空空的方桌上只铺着一块纯白色的棉布。
看沈轻灵过来，女人坐在位子上不动，翘着脚说：“两百两，卖句话。”
邵英听得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她。
沈轻灵双手撑在桌上，指腹在不着痕迹地抚摸了一把棉布后，点了点头，大方说道：“好，你这东西我买了，说吧。”
两百两的交子随即被沈轻灵拍在了桌上。
看沈轻灵出手阔绰，女人陡然爆发出大笑。她指着沈轻灵，扬手招呼旁人来看，嘴里说道：“瞧瞧，这里有个傻子，真有傻子买我这句话了。”
邵英眼神微冷，下意思就想要动手，却被沈轻灵拉住。
“沧州的冠羽棉布天下一绝，这冠羽棉布上的横织纹更是只在几人之手可以出，要价寸布寸金。我想，阁下如果不是卖了句很重要的话，不会拿它铺在这桌上。”沈轻灵已然将铺桌子的布揪在了手里。
此地无明光，视力再好，其实都看不大出布匹的织路，更别说看出材质了。
女人听到沈轻灵一针见血地指出桌布的来历，脸色不免就凝重了起来，可她没有开口，也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卖关子。
四周其实并没有几个人被女人招呼动，要知道，来鬼市的人大多只关注自己要的东西，对旁的热闹通常也都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念头，不会生出好奇心。
良久之后，女人问道：“小娘子，这句话你真要听？”
沈轻灵微笑着再次点头，说：“钱我既然给了，那阁下的卖的那句话，我肯定是要听的。还是说，您觉得我不够资格？”
倘若真不够资格，想必女人也不会接茬。
哒。
一枚薄且通透的玉片被女人搁在了沈轻灵面前，她凑近了仰视沈轻灵，端详许久后，才开口道：“我元三娘在鬼市卖它卖了十年，认不出冠羽棉布的不卖，认不出横织纹的不卖，认不出交古字的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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