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拖着长裙摆气冲冲到顾静抒面前，见是她，顾静抒的气焰消了些许，偏了偏头，不甚情愿的唤了声：“娘。”
“你还认我这个娘？”徐姨娘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听听你方才说的话，简直是要气死我！”
夏秋姑姑蹙了蹙眉，不过是个妾室，应当喊姨娘才是。她带着丫鬟们行礼，后二字咬得极重：“夏秋见过徐姨娘。”
徐姨娘忍下眉心不耐，和煦笑道：“夏秋姑姑，不知我家静抒可有烦扰到你？”
夏秋姑姑：“不曾呢，还请姨娘放心。”
分明两人都是笑着，却能品出一点火药味，顾静抒知道她们不对付，翻了个白眼朝旁边看去，那丫头正跪在自己身侧低眉顺眼的，睫毛实在卷翘。
她便百无聊赖的数起了雀儿的睫毛。
徐姨娘红唇鲜艳，眸子幽深，提醒道：“夏秋姑姑，在江南人人可都称我一句‘徐夫人’。”
夏秋姑姑捏着手帕笑了，似是没听懂其中的施压：“是吗？那祝贺徐姨娘了，可惜，回了上京还是个姨娘。”
底下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夏秋姑姑面上云淡风轻，徐姨娘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冷哼一声，拉起顾静抒就要走。
数到一半被打断，这股大力更是拉的她一个踉跄，顾静抒甩了一下那双手，不耐道：“娘，你干嘛啊？”
根本甩不开。
徐姨娘狠瞪了她一眼，“回去再收拾你，现在给我闭嘴！”
她的眼神实在可怖，顾静抒很少看到娘这样，记得上一次，还是爹背对着，要将她们送到江南的时候。想到这，顾静抒没再反抗，乖乖跟着徐姨娘走了。
雀儿抬头看去，恰好撞见顾静抒回头望来，掩于裙后的手悄悄比了个二。
收回视线，雀儿抿了抿唇。
主要教仪对象一走，夏秋姑姑对剩下的丫鬟们就只剩敲打了，连带着那点笑都尽数敛了去，端坐上方。
“你们方才的表现我虽不说，却也看在眼里，你们是丫鬟，对于花样没那么讲究，私底下琢磨便是。不过，琢磨泡茶可以，若是有人在琢磨怎么私底下勾搭主子，坏了规矩，哼，别怪到时候名分没要着，倒把命也丢了。”
夏秋姑姑目带威严，扫视了一圈，场下寂静，脸色却各异，最后停在了雀儿身上。虽是跪坐，她背脊挺得很直，像是一根刚发的竹芽，面色宁静，似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着微弱又不算微弱的生命力。
没由来的就有一股无法掌控的感觉，夏秋姑姑蹙了蹙眉，分明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再看了看其他丫鬟，她们似乎亦是十分关注雀儿的举动。
一时间便有了自己的计量，扯出一抹笑，夏秋姑姑冲雀儿招手：“你来。”
其他丫鬟不明所以，目光齐齐聚焦在起身的雀儿身上，只见夏秋姑姑取下一支珠钗，悠然插进了雀儿的发间，笑容曦暖。
几乎是一瞬间，雀儿便体会到如芒刺背的感觉，偏偏头顶声音还柔得能掐出水似的。
“好孩子，今天你表现不错，这支钗子就送你做见面礼了。”
雀儿用那双淡静明澈的眼睛看她，仿佛一眼能看到她心里去，“谢姑姑。”
“不谢，这是你应得的。”夏秋姑姑似乎还想再摸一下她的脑袋，可插了珠钗不好碰，只爱怜的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眸光一闪。
再扫了一圈底下丫鬟的神色，夏秋姑姑隐晦的勾了勾唇，“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可以回了。”
说完，挥了挥衣袖就从廊榭先行离去，瞧那背影，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
掌事的一走，几个丫鬟顿时原形毕露，一双丫髻丫鬟朝单螺髻的那个恩赐般伸出条胳膊，“如锦，扶我起来。”
一个气焰高，一个唯唯诺诺，只得照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小姐。
雀儿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不该听不该看的，她一概不理。
另一边个子稍高点的嘲道：“萃兰，大家都是丫鬟，你摆什么小姐谱？”
被唤作萃兰的那位站好，闻言笑了笑，“也是，毕竟萃芝你才是被长公主选中的通房嘛。”她吹了吹指甲，笑得格外恶意：“可惜还不是跟我一样，连二公子的面都见不着？”
萃芝气竭：“你！”
着实声儿大，雀儿想不听到都难，她闭了闭眼，抱起那套茶盏转身就走。
她这一动，就能感觉到有好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烫人得紧，路过萃芝的时候，这种感觉犹甚。
离开露台不过几步路的事，她却仿佛走了几年，眼看着就要完全路过她们时，发间忽感一轻，背后传来的声音更是鄙夷凌人。
萃芝将那钗子捏在空中瞧了瞧，随着旋转折射出光泽，是支银打的木芙蓉，“哟，这就是‘表现不错’的人才有的嘉奖啊，啧，还是夏秋姑姑送的，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她嗤笑了声，看着雀儿站定却没转身的笔直背影，表情越发不屑，伸手想将她扳回来：“怎么，不敢回头看我？”
却在将要触碰之际被她猛然刺来的目光生生震得收回了手，等萃芝再反应过来时，雀儿已然娇娇弱弱低下头去，连眼睫都乖顺：“萃芝姐姐若是喜欢，这钗子便送与姐姐了，不好叫二公子在阁内久等，雀儿先走一步。”
萃兰拧着帕子噗嗤一笑，“瞧，人家有二公子，你没有呢。”
“呵。”死盯着那小身影，萃芝捏着钗子却没有丝毫快感，“有二公子了不起？我且看她能撑到几时！”
她看向幸灾乐祸的萃兰，“喂，刚才那死丫头转身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萃兰不掩嘲讽，“看到什么？看到她那张比你好看万遍的脸吗？要我说啊，若没有上好的容貌还是别去招惹她了，对比惨重呐。”
“哦，你好看吗，长得没我高，胸前也没二两肉是怎么好意思跟我叫的？”
萃兰：“……？”她笑不出来了。
萃芝翻了个白眼，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如锦：“你呢，有没有看到什么？”
如锦摇摇头，“需要看到什么吗？”
那就是都没看到了。
萃芝望向雀儿离去的位置，那是通往顾二二公子所在的什么阁的方向，也是她做梦都想走一遭的方向，可她此时看着这条路，脑子里却满脑子都是方才雀儿转身看过来的那一眼。
她抬头的那一瞬，眼里分明就闪过什么了，可是闪的太快，快到萃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雀儿走远了好久才停下，廊榭冷清，她的神色更冷清，慢腾腾从腰间捏出颗杏仁糖，丝丝甜意在嘴里漫开。
吃点甜的就没事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
周末双更第一周还是做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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