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走到了年末，严冬已至。
但对于广州这座千年商都来说，这一点，永远是无法知行合一，不要说雪花，便是到了十一、十二月，室内温度往往都还在十八到二十度左右，完全没有什么冬天的概念。
天气如此，人也如此。
殷小妙尽管安慰李子轩，不用太担心，好好调整心境，一切终将会好起来的。
但事实上无论是她还是李子轩，都很清楚，李进那天晚上聊的事，那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不但李进老了，殷小妙的父母也渐渐年迈，这对亲家的年纪相差并不太远。
而殷小妙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毫无疑问，她同样是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前路何方？
她坐在健身房的茶水间里，略有些失神。
当然可以对父母坦言，包括李子轩的父母直接说：就是想躺平。
事实上，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有这条件可以躺平。甚至以前无论殷小妙还是李子轩，也都平开玩笑半当真这么跟彼此的父母说过，类似的话。
但当面对着李进那半白的胡须，殷小妙就说不出口了。
想来，她父亲如果不是勤于修脸刮须，恐怕情况也不见得比李进更好些。
“嗨，有个事，我要先跟你商量一下。”卢珍走了过来，一边操作着咖啡机，一边向殷小妙说道，“我有同学是非洲人，她想做服装的生意，你有没有兴趣掺和一下？”
卢珍递了一杯咖啡给殷小妙：“你要有兴趣，就随便凑点，亏了当请我喝酒。”
“好啊，五千够不够？”殷小妙作势拿手机要转账。
卢珍白了她一眼：“你又开始演我对吧？有意思吗？你真木囊。”
“五千块喝不倒你么？哈哈哈，谁让你说当请喝酒！”殷小妙捧着咖啡杯笑了起来。
这时殷小妙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韩素梅发来的微信：“有空吗？有空到办公室来一下。”
当殷小妙推开韩素梅办公室的门，茶香就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后者就在沙发上泡茶，笑着招呼道：“湖南的朋友送来的山上野茶，昨天试了一回，感觉还不错，所以带点过来公司给你试试。”
茶汤的颜色，算不上金黄华贵，看起来并没有单枞白叶那样，有着明显宽厚的金圈；也没有金骏眉那种琥珀色的光泽。
但茶没入口，的确就有香气，不是单枞那种芬香，也不是金骏眉那种淡淡的花果香气。
这野茶香，放肆而浓烈。
殷小妙试了一下，一入口，稍带涩，但回甘，半杯茶喝下去，口齿之间，回味悠长。
“好茶。”殷小妙放下杯子，拿起边上一小罐茶叶，闻了一下，确定冲泡的就是这种茶叶，然后她就把茶叶罐拿到自己身边，“我拿回去试毒，野茶，要安全起见，梅姐我是爱你的，你要喝了中毒，那我就心痛了，我以身试毒啊！你不用感动。”
韩素梅“呵呵”了一声：“预咗啦，拿得过来，就当被老笠。”
老笠，就是打劫的广州俚语，
然后韩素梅放下盖碗，截住要插科打诨的殷小妙：“你怎么了？你遇上啥事了？”
“没啥事。”殷小妙笑着说道，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没必要把自己的艰难，压到朋友的肩膀上。
但韩素梅不上殷小妙，不是朋友若不说，她便不问的殷小妙。
“你要不说，我就去问李子轩。”韩素梅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她真的会去问李子轩，而且韩素梅要知道的事，往往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能找到答案。
殷小妙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长叹了一声，还是把自己心里的忧愁诉说了出来。
“无解的，梅姐，子轩这样的情况，不可能还让他去承受那些职场的压力。”
她苦笑着说道：“而不论是我公婆、父母，他们正在老去的情况，是客观的事实，而我和子轩，对于职业生涯规划的茫然，的确会带给老人痛苦。”
“那你要站起来啊，”韩素梅再一次开始泡茶，她很平静地对殷小妙说。
没有激动，也没有手舞足蹈，她就这么平静地说着：“如果子轩的情况不好，老人又有这些忧虑，那你就要站起来。”
殷小妙沉默着连喝了两杯茶，野茶的甘味在口腔里弥漫，感觉几乎每个味蕾都舒展开了。
她咬了咬下唇：“但梅姐你知道，我不是奋斗型人格啊，我很懒，我也许今天可以振作，但我肯定不可能每天都振作的。”
韩素梅望着殷小妙，笑了笑，向她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马上停掉这个项目吗？
“尽管我已经离婚；你的约战，下个月就过了。
“也就是说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失去原本所有的意义。
“至于它能赚到的那点钱，对我来讲，你也清楚，我随便搞点什么，都比它强。”
“我为什么要继续？
“在你跟卢珍和刘洁铃沟通过，这个项目随时可能散伙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要继续？”
韩素梅看着殷小妙，她欣赏这个女孩，所以她才会聊这么多：“醒狮，是这个项目，让我当时下了决断。“
在殷小妙惊讶的眼神中，韩素梅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因为这个项目。“
她觉得蔡家豪会搞砸，尽管当时后者还没有出现状况，做出那样的决定，对于韩素梅来说，对于她的性格和三观，都是极其重大的决定，她说是因为醒狮这个项目，让她下的决心，殷小妙真的不敢置信：“梅姐，你不用安慰我。“
韩素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喜欢这种野茶的香气，尽管有失雅致，但正是它的粗糙，如同未驯的野性，让她感觉到山林之间的不羁和自由。
“你看过《动物世界》吗？”她这么问道，但很明显，对于殷小妙成长的年代来说，《动物世界》这个节目，已经不是成长岁月里，不可或缺的一个回忆了。
所以韩素梅需要说得更直接些：“你看过狮群狩猎的视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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