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阳一到琉璃殿正殿内，除去凤宫笔直得跪着，就看见徐汲汲盘坐于案边闭目调息，而放置于膝上的左手腕处随意扯了块布包起来，靠近伤口处颜色较深，而观其衣角一缺口处，可知应是匆忙撕了衣裳包扎伤口。
古道阳上下观看了徐汲汲一番，便抬脚进了寝殿。
半个时辰后，徐汲汲缓缓睁开了眼睛，后也直接朝寝殿走去。
一进去就看见古道阳在给殷桃夭输治愈真气。徐汲汲没再往前一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看着殷桃夭苍白的脸色，想到梦魇说的那句话，再想到自己越来越被殷桃夭的情绪所影响，有些烦躁。
他，真的动心了吗？
这个问题没有想多久，古道阳便停下来随手一挥用水罩罩住殷桃夭隔住声音，严肃道：“才过了一天，体内机制全乱，法力也有下降的趋势，臣暂时稳定住了，剩下的还需皇上帮忙调养一番。不过，血液本就大量流失，如今多了一道口子，虽被臣用治愈真气愈合了，但近来皇上得好好忍忍了。”
徐汲汲明白，师傅这么阴阳怪气的，这是在说自己自作自受，也气自己没有重视抑食的作用——如果按师傅所说的每隔两天取一次血，他的嗜血症一年便能控制。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听师傅的，最初连续三天再是隔了近七天后又是过了一阵子一吸就吸大量。
他要等到他实在压抑不住才会取血。从一次比一次的时间久来看，他觉得不用那么规律也可。师傅听了他的描述，研究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行，但也警告了他不可太勉强。
同时，前提是抑食有充足的血源。
徐汲汲解释道：“师傅放心，前两日的量按计算着来，可以撑半个月。”
古道阳甩了甩衣袖，眼睛瞥到一边，哼了一声，便未说其他的。
徐汲汲只得耐心道：“我现在没有要杀她的心思，此次完全是个意外。”
古道阳听到这句承诺，才转回来看着他。
“我有数。”
古道阳摇了摇头，心道：心动了不自知，觉得是恻隐之心，还叫有数吗？罢了罢了，总要折腾几番的。
便开口道：“梦魇破散了？”
“被我震碎了。”徐汲汲淡淡道。
“可惜，它当初看你有御水术的天赋，自愿跟着你，被你奴役，希望你可以给它制作躯壳。而现在又为了一个与你天赋相差无几的人，直接消失于世间。想是当初跟着你时便不知不觉将你当成了它的孩子了。”
梦魇，是一个人的执念，它们不是魂不是人，所以什么炼躯壳这事根本不可能。不过是那物的主人在生前时的孩子是个颇有御水术天赋的人，但因为她过于严厉于她的孩子，导致那孩子早夭，自己也伤心过度随了去。徐汲汲七岁那年外出游历时碰到了她因执念形成的梦魇，彼时那物看见徐汲汲在如此年纪便可入御水六境，便说要为他奴役，徐汲汲本不愿，是古道阳答应的。
他的解释是：“人之一生有许多遗憾，遗憾重了执念就有了，生者往事不可追，借此可戒心。”
活着的人不能再现以前的事，所以有个梦魇在身边可以告诫自己学会珍惜。
后来肃宁闹事，徐汲汲便让梦魇去守藏书阁。
再后来，它激怒徐汲汲，消散的最后一刻说知足于看见徐汲汲不一样的表情。
想是生前自己的孩子被教导得什么都不会，只知修习吧。
古道阳看徐汲汲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轻轻道：“自己悟吧。”
便转身回去了。
古道阳知道，气头上的徐汲汲是不会明白梦魇的行为，且他，还年轻啊。
徐汲汲撤去水罩，抬手轻轻放在殷桃夭腕处摸其脉象——平稳了不少。
心里沉甸甸的感觉终于不见了。他走到凤宫前，看着他跪了半天虽然背仍是笔直，可从他微微的颤抖看出，他已精疲力竭。
徐汲汲将手摊开，一张纸就平铺在他的掌心上，他将纸递给凤宫，冷声道：“按方子熬药。”
凤宫艰难得抬起左脚，晃了一下便稳住站了起来，躬身接过道了句是便转身退去。
及至门口，徐汲汲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
“你的想法，不能代表朕，在朕没有开口说她时，不要妄下定论。”
凤宫顿了顿，点了个头就走了出去。
徐汲汲回到寝殿守着殷桃夭，他看着她的面庞，这张只能算清秀的脸，没有肃宁的惊艳；有表情时，也没有肃宁的灵动；除去气质比之肃宁是另一不同的感觉及她那双纯洁如水，碧蓝如天的眼睛外，便再无可观之处。但，她做到了肃宁做不到的事情：听到凤宫说了让她难过的话，跑了出去，竟让他有了一种放下国事直接去找她的念头。
这念头压制住了，不过处理政务时，还是比之从前要快了许多。可他有些许庆幸自己快了，不然可能他再找到她时，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现在，不忍她死了。
凤宫熬完药回来，已是寅时。他将药端给徐汲汲时，松了口气——今日休沐。不然，自己又得跪上几个时辰。
他可不保证现在能把栖梧叫来喂，可能话都没说就被她赶了出来。而自己肯定是不能碰殷桃夭的。
徐汲汲接过药碗，凤宫便退了出去。
正要扶着殷桃夭起身时，她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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